水浒传第二回 史大郎夜走华阴县 鲁提辖拳打镇关西

spetoct

　话说当时史进道：“却怎生是好？”
: k3 G# @" a; l
2 _9 O4 u( t  c9 a0 {8 m　　朱武等三个头领跪下道：“哥哥，你是干净的人，休为我等连累了。大郎可把索来绑缚我三个出去请赏，免得负累了你不好看。”
; m  I' u8 q# F0 w6 }4 A
" y; A  p4 o% }! h2 L; o/ c, u　　史进道：“如何使得！恁地时，是我赚你们来，捉你请赏，枉惹天下人笑。若是死时，我与你们同死，活时同活。你等起来，放心，别作圆便。且等我问个来历情由。”
3 `1 H0 `8 g+ O9 H9 ]1 l# r
　　史进上梯子问道：“你两个何故半夜三更来劫我庄上？”
# A- H! R; W' D5 ?# g0 N8 V
　　两个都头道：“大郎，你兀自赖哩！见有原告人李吉在这里。”
: F& B; j' t3 G$ X  D' g
, X3 N* x; }) _' H) ^2 P9 }, _) i6 \　　史进喝道：“李吉，你如何诬告平人？”

% S. V8 C+ P0 }7 L8 j　　李吉应道：“我本不知，林子里拾得王四的回书，一时间不该县前观看，因此事发。”

) E: a; i9 U  o5 s$ s　　史进叫王四，问道：“你说无回书，如何却又有书？”
7 A/ k( v: @/ c8 S* B/ W. H( S
7 N7 t  l1 u" H; S) F/ a　　王四道：“便是小人一时醉了，忘记了回书。”
6 V  Q7 ~, Z0 ^$ Z! e1 H% o
  s9 @+ m0 |' w9 f( @　　史进大喝道：“畜生！却怎生好！”外面都头人等惧怕史进了得，不敢奔入庄里来捉人。三个头领把手指道：“且答应外面。”
: h) m& @7 Z7 Z% O( c
　　史进会意，在梯子上叫道：“你两个都头都不必斗动，权退一步，我自绑缚出来解官请赏。”

: h* W; ?4 i$ r5 x! e0 Q　　那两个都头都怕史进，只得应道：“我们都是没事的，等你绑出来，同去请赏。”

　　史进下梯子，来到厅前，先将王四带进后园，把来一刀杀了；喝教许多庄客把庄里有的没的细软等物即便收拾，尽教打叠起了；一壁点起三四十个火把。
, M; z% y( V$ F0 K4 P" h
　　庄里史进和三个头领全身披挂，枪架上各人跨了腰刀，拿了朴刀，拽扎起，把庄后草屋点着；庄客各自打拴了包裹，外面见里面火起，都奔来后面看。史进却就中堂又放起火来，大开庄门，呐声喊，杀将出来。史进当头，朱武，杨春在中，陈达在后，和小喽罗并庄客，冲将出来，正迎着两个都
1 `8 G0 l* {& [2 ^" \! {7 r
　　头并李吉，史进见了大怒。仇人见面，分外眼明！两个都头见势头不好，转身便走。李吉却待回身，史进早到，手起一刀，把李吉斩做两段。
3 o9 k) o/ n: b; ?% i$ i0 I
　　两个都头正待走时，陈达，杨春赶上，一个一朴刀，结果了两个性命。县尉惊得跑马走回去了。

+ s$ Y% t, o/ \% T　　众士兵那里敢向前，各自逃命散了，不知去向。
9 T5 V$ y: ~& b( v
; o/ P( \' j5 d7 ]2 h' j. n& w* q　　史进引着一行人，且杀且走，直到少华山上寨内坐下。喘息方定，朱武等忙叫小喽罗一面杀牛宰马，贺喜饮宴，不在话下。一连过了几日，史进寻思：“一时间要救三人，放火烧了庄院。虽是有些细软家财，重杂物，尽皆没了！”
( @6 z2 q/ y# W/ j
! g% E- ]5 L2 z/ Y2 M% {　　心内踌躇，在此不了，开言对朱武等说道：“我师父王教头在关西经略府勾当，我先要去寻他，只因父亲死了，不曾去得；今来家私庄院废尽，我如今要去寻他。”
2 N: j: ?, A* [7 @6 ~1 q9 U3 F
7 A4 \5 r% v' R2 R/ ?　　朱武三人道：“哥哥休去，只在我寨中且过几日，又作商议。若哥哥不愿落草时，待平静了，小弟们与哥哥重整庄院，再作良民。”

　　史进道：“虽是你们的好情分，只是我今去意难留。我若寻得师父，也要那里讨个出身，求半世快乐。”
# k  W* L* D3 ^" u
　　朱武道：“哥哥便在此间做个寨主，却不快活？只恐寨小不堪歇马。”

　　史进道：“我是个清白好汉，如何肯把父母遗体来点污了！你劝我落草，再也休题。”

　　史进住了几日，定要去。朱武等苦留不住。史进带去的庄客都留在山寨；只自收拾了些散碎银两，打拴一个包里，馀者多的尽数寄留在山寨。史进头带白范阳毡大帽，上撒一撮红缨；帽儿下裹一顶浑青抓角软头巾。顶上明黄缕带；身穿一领白丝两上领战袍；腰系一条五指梅红攒线搭；青白间道行缠绞脚，衬着踏山透土多耳麻鞋；跨一口铜钹磐口雁翎刀；背上包裹；提了朴刀；辞别朱武等三人。众多小喽罗都送下山来。朱武等洒泪而别，自回山寨去了。
- e- y* {0 C% Z$ W4 u% P
　　只说史进提了朴刀，离了少华山，取路投关西正路。望延安府路上来，免不得饥食渴饮，夜住晓行；独自行了半月之上，来到渭州：“这里也有个经略府，莫非师父王教头在这里？”

9 _0 y$ l6 f2 y7 _6 E; ~  t9 @　　史进便入城来看时，依然有六街三市。只见一个小小茶坊正在路口。史进便入茶坊里来拣一副坐位坐了。问茶博士道：“这里经略府在何处？”

　　茶博士道：“只在前面便是。”
! R/ S2 I* |4 A' v- j  B
　　史进道：“借问经略府内有个东京来的教头王进么？”
! L: b# \$ @* v! ~1 Z
. K3 H9 \# }2 B) p　　茶博士道：“这府里教头极多，有三四个姓王的，不知哪个是王进。”

0 T* ]6 _# C# c　　道犹未了，只见一个大汉大踏步竟进入茶坊里来。史进看他时，是个军官模样；头戴芝麻罗万字顶头巾；脑后两个太原府扭丝金环；上穿一领鹦哥绿丝战袍；腰系一条文武双股鸦青；足穿一双鹰爪皮四缝干黄靴；生得面圆耳大，鼻直口方，腮边一部落腮胡须，身长八尺，腰阔十围。

　　那人入到茶房里面坐下。茶博士道：“客官，要寻王教头，只问这位提辖，便都认得。”
. ]5 o0 B( @) h  E/ M, k
) G& m0 i) e  _& h& C　　史进忙起身施礼道：“客官，请坐，拜茶。”
: `# i* k# C3 c0 ^9 i8 p
　　那人见史进长大魁伟，像条好汉，便来与他施礼。

# @3 E5 r  Q8 d( `3 z　　两个坐下。史进道：“小人大胆，敢问官人高姓大名？”那人道：“洒家是经略府提辖，姓鲁，

　　讳个达字。敢问阿哥，你姓什么？”

6 `) P' c. K: ]/ x& A0 Z; I　　史进道：“小人是华州华阴县人氏。姓史，名进。请问官人，小人有个师父，是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，姓王，名进，不知在此经略府中有也无？”

" n, S& e) I3 o' l/ O+ q　　鲁提辖道：“阿哥，你莫不是史家村甚么九纹龙史大郎？”

  [, \8 ]: M! [0 ]　　史进拜道：“小人便是。”
2 v8 h5 H7 n5 `$ c! |
' W, ~: N2 k, ]! C9 R$ S　　鲁提辖连忙还礼，说道：“闻名不如见！见面胜如闻名。你要寻王教头，莫不是在东京恶了高太尉的王进？”
% R7 B/ C% X1 ]4 _- C" @) c
5 H0 }, z7 A2 V7 p6 z2 B　　史进道：“正是那人。”
- f4 v  U6 N9 x9 V' i" H
　　鲁达道：“俺也闻他名字，那个阿哥不在这里。洒家听得说，他在延安府老种经略相公处勾当。俺这渭州却是小种经略相公镇守。那人不在这里。你即是史大郎时，多闻你的好名字，你且和我上街去吃杯酒。”

& c" t! l! ^4 e3 y# w1 V: X　　鲁提辖挽了史进的手，便出茶坊来。鲁达回头道：“茶钱，洒家自还你。”
! Y: P4 r& ^8 m8 T( O) d& p  b
　　茶博士应道：“提辖但吃不妨，只顾去。”
5 {; n5 e+ F9 w3 ]) {
! ~3 z; C( S( G2 _" b" l8 ~+ Q6 |　　两个挽了，出得茶坊来，上街行得三五十步，只见一簇众人围住白地上。史进道：“兄长，我们看一看。”
" f# _& w( J2 e5 A& f# L
# H* S. h0 [2 C　　分开人众看时，中间里一个人，仗着十来条杆棒，地上摊着十数个膏药，一盘子盛着，却原来是江湖上使枪棒卖药的。
1 w) w2 n: N( D4 u; O" q; D! n, _* _
　　史进见了，却认得他。

! H8 p$ w6 e0 m) ?　　原来是教史进开手的师父，叫做“打虎将”李忠。史进就人丛中叫道：“师父，多时不见。”

　　李忠道：“贤弟如何到这里？”

; |. c1 `0 D9 [, z　　鲁提辖道：“既是史大郎的师父，也和俺去吃三杯。”

% R; d9 H7 P* o6 v　　李忠道：“待小子卖了膏药，讨了回钱，一同和提辖去。”

　　鲁达道：“谁奈烦等你！去便同去！”李忠道：“小人的衣饭，无计奈何。提辖先行，小人便寻将来——贤弟，你和提辖先行一步。”
9 b1 O/ A. N) P; P
; T+ ]/ h2 Z  Q  S( d7 R; o　　鲁达焦躁，把那看的人一推一交，骂道：“这厮们夹着屁眼散开！不去的洒家便打！”
" {# O( J# F+ d* j- x% l& r: s
4 P1 o9 D6 V  v# ~0 A- M8 Y3 k" [　　众人见是鲁提辖，一哄都走了。
% |* Y" r/ j$ I
% E1 M* e  Q# N1 G2 w7 T- R　　李忠见鲁达凶猛，敢怒而不敢言，只得陪笑道：“好急性的人！”当下收拾了行头药囊，寄顿了枪棒。三个人转弯抹角，来到州桥之下一个潘家有名的酒店，门前挑出望竿，挂着酒旗，漾在空史飘荡。三人来到潘家酒楼上拣个济楚阁儿里坐下。提辖坐了主位，李忠对席，史进下首坐了。

1 U5 x% }$ U5 B, W* B4 F　　酒保唱了喏，认的是鲁提辖便道：“提辖官人，打多少酒？”

　　鲁达道：“先打四角酒来。”

0 M( w5 w- d# v　　一面铺下菜蔬果品按酒，又问道：“官人，吃甚下饭？”
0 a, q3 [$ C. n  ~1 a# n1 ^
　　鲁达道：“问甚么！但有，只顾卖来，一发算钱还你！这厮！只顾来聒噪！”酒保下去，随即烫酒上来；但是下口肉食，只顾将来摆一桌子。

　　三个酒至数杯，正说较量些枪法，说得入港，只听得隔壁阁子里有人哽哽咽咽啼哭。

! h- n2 U0 {  u+ I7 p9 p7 W) W5 q　　鲁达焦躁，便把碟儿盏儿都丢在楼板上。酒保听得，慌忙上来看时，见鲁提辖气愤地。酒保抄手道：“官人，要甚东西，分付卖来。”
# H6 P( M6 u# l4 |6 }' [3 p
　　鲁达道：“洒家要甚么！你也须认得洒家！却恁地教甚么人在间壁吱吱的哭，搅俺弟兄们吃酒？洒家须不曾少了你酒钱！”
( m4 u( f- R% T7 F5 s& b
　　酒保道：“官人息怒。小人怎敢教人啼哭打搅官人吃酒？这个哭的是绰酒座儿唱的父女两人，不知官人们在此吃酒，一时间自苦了啼哭。”

+ r- p0 @$ n# \& E' X　　鲁提辖道：“可是作怪！你与我唤得他来。”
7 E$ [# @+ ]; x3 h! h/ J9 b) i0 |8 r
$ ]: w' E0 p# W/ w( P9 T9 X0 b　　酒保去叫。不多时，只见两个到来：前面一个十八九岁的妇人，背后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儿，手里

　　拿串拍板，都来到面前。看那妇人，虽无十分的容貌，也有些动人的颜色，拭着泪眼，向前来，深深的道了三个万福。那老儿也都相见了。

　　鲁达问道：“你两个是那里人家？为甚么啼哭？”
6 ?0 {( Q3 I& \. `8 E2 z- @
- y% ~: k1 w& r( H1 k) S　　那妇人便道：“官人不知，容奴告禀：奴家是东京人氏，因同父母来渭州投奔亲眷，不想搬移南京去了。母亲在客店里染病身故。父女二人流落在此生受。此间有个财主，叫做“镇关西”郑大官人，因见奴家，便使强媒硬保，要奴作妾。谁想写了三千贯文书，虚钱实契，要了奴家身体。未及三个月，他家大娘子好生利害，将奴赶打出来，不容完聚，着落店主人家追要原典身钱三千贯。父亲懦弱，和他争不得。他又有钱有势。当初不曾得他一文，如今那讨钱来还他？没计奈何，父亲自小教得奴家些小曲儿，来这里酒楼上赶座子，每日但得些钱来，将大半还他，留些少父女们盘缠。这两日，酒客稀少，违了他钱限，怕他来讨时，受他差耻。父女们想起这苦楚无处告诉，因此啼哭。不想误犯了官人，望乞恕罪，高抬贵手！”鲁提辖又问道：“你姓甚么？在那个客店里歇？那个镇关西郑大官人在那里住？”
* X/ e; O: m5 z! |6 |: ~
7 u4 ^6 m  |  k) V  P0 l0 u' m' r4 n　　老儿答道：“老汉姓金，排行第二。孩儿小字翠莲。郑大官人便是此间状元桥下卖肉的郑屠，绰号镇关西。老汉父女两个只在前面东门里鲁家客店安下。”
5 d# k* m; @- [* r: ?
  r7 d9 n% t8 I: n% o  M( d　　鲁达听了道：“呸！俺只道那个郑大官人，却原来是杀猪的郑屠！这个腌泼才，投托着俺小种经略相公门下做个肉铺户，却原来这等欺负人！”
  _6 N1 L, r3 W  y
　　回头看着李忠，史进，道：“你两个且在这里，等洒家去打死了那厮便来！”史进，李忠，抱住劝道：“哥哥息怒，明日却理会。”

　　两个三回五次劝得他住。鲁达又道：“老儿，你来。洒家与你些盘缠，明日便回东京去，如何？”
) @9 e7 l* E! F! W
/ j: n) [' Y: H* u7 Q- M　　父女两个告道：“若是能彀回乡去时，便是重生父母，再长爷娘。只是店主人家如何肯放？郑大官人须着落他要钱。”鲁达道：“这个不妨事，俺自有道理。”便去身边摸出五两来银子，放在桌上，看着史进道：“洒家今日不曾多带得些出来；你有银子，借些与俺，洒家明日便送还你。”

& X% v2 U( `" V　　史进道：“值甚么，要哥哥还。”去包裹里取出一锭十两银子放在桌上。
5 _: [8 t  G/ m% g8 M3 z
$ N" F- u+ f1 s! h5 a0 ~* H& e0 r　　鲁达看着李忠道：“你也借些出来与洒家。”
0 j$ m* l, e, Y0 c0 n5 G3 C8 j
6 A: ^: E8 E6 u0 s0 q0 k" C　　李忠去身边摸出二两来银子。
, j1 q& Z# V- C. T+ h
5 W' z: j# B% |# l# j( n　　鲁提辖看了，见少，便道：“也是个不爽利的人！”

$ x7 N4 \; \' r; J5 ~7 H　　鲁达只把这十五两银子与了金老，分付道：“你父女两个将去做盘缠，一面收拾行李。俺明日清早来发付你两个起身，看那个店主人敢留你！”
6 M2 u  W0 K, F" U
. w  P7 o  H- N7 u3 Z9 o　　金老并女儿拜谢去了。鲁达把这两银子丢还了李忠。三人再吃了两角酒，下楼来叫道：“主人家酒钱，洒家明日送来还你。”

. m4 `+ A9 q4 K  s7 C0 A　　主人家连声应道：“提辖只顾自去，但吃不妨，只怕提辖不来赊。”

　　三个人出了潘家酒肆，到街上分手。史进，李忠，各自投客店去了。

- S) i8 o5 E5 v& a% N( Y　　只说鲁提辖回到经略府前下处。到房里，晚饭也不吃，气愤愤地睡了。主人家又不敢问他。
3 f+ E4 J7 I: l6 }" j1 O
　　再说金老得了这一十五两银子，回到店中，安顿了女儿，先去城外远处觅下一辆车儿；回来收拾了行李，还了房钱，算清了柴米钱，只等来日天明，当夜无事。次早，五更起来，父女两个先打火做饭，吃罢，收拾了，天色微明，只见鲁提辖大脚步走入店里来，高声叫道：“店小二，那里是金老歇处？”

3 w' c- K2 l9 Z! `. f0 N7 d3 t2 ?　　小二道：“金公，鲁提辖在此寻你。”
6 V+ @3 v" H: W+ j$ c  b8 o. E
　　金老引了女儿，挑了担儿，作谢提辖，便待出门。
( ?2 {2 w, D* u/ s4 ~
# W! B, P5 ?) e( ?　　店小二拦住道：“金公，那里去？”

; d' |) z& [8 R6 q+ s3 r& j) [　　鲁达问道：“他少了你房钱？”
2 y8 m! g+ D# \0 P9 E" d3 x/ D1 Q6 J% h
4 W3 E) z  h6 \7 C　　小二道：“小人房钱，昨夜都算还了；须欠郑大官人典身钱，着落在小人身上看他哩。”

2 Z+ A9 I7 \/ J7 `& q$ b　　鲁提辖道：“郑屠的钱，洒家自还他，你放了老儿还乡去！”

# }/ O1 `& m1 c7 b, O( R　　那店小二那里肯放。
+ I: a/ |" V" L( n1 l. H6 B* I
' B, o/ \8 K) k$ d# x( [& j) d3 g. k　　鲁达大怒，叉开五指，去那小二脸上只一掌，打得那店小二口中吐血；再复一拳，打落两个当门牙齿。小二爬将起来，一道烟跑向店里去躲了。店主人那里敢出来拦他。金老父女两个忙忙离了店中，出城自去寻昨日觅下的车儿去了。
) R. |2 H  A5 u2 Y: K: y' H
　　且说鲁达寻思，恐怕店小二赶去拦截他，且向店里掇条凳子坐了两个时辰，约莫金公去得远了，方才起身，迳到状元桥来。
: [2 }( w* I8 R* \1 v( l, w% f6 B
: {$ q: q0 r! y9 S2 k2 r4 K　　且说郑屠开着间门面，两副肉案，悬挂着三五片猪肉。郑屠正在门前柜身内坐定，看那十来个刀手卖肉。鲁达走到门前，叫声“郑屠。”郑屠看时，见是鲁提辖，慌忙出柜身来唱喏，道：“提辖恕罪。”便叫副手掇条凳子来。“提辖请坐。”
& C$ f5 Q) F7 q  l5 i+ S
　　鲁达坐下，道：“奉着经略相公钧旨：要十斤精肉，切做臊子，不要见半点肥的在上面。”
& Z. X. r& L' o( c1 N, K
+ T, \. H4 Y4 X2 O) D　　郑屠道：“使得，你们快选好的切十斤去。”
9 o/ b* `" a7 v) I& C8 {: U
! v: X3 v0 H6 ]( @　　鲁提辖道：“不要那等腌厮们动手你自与我切。”

　　郑屠道：“说得是，小人自切便了。”
8 k) l& p" b2 a' p
　　自去肉案上拣了十斤精肉，细细切做臊子。

+ Y& W7 x7 W( Q/ U　　那店小二把手帕包了头，正来郑屠家报说金老之事，却见鲁提辖坐在肉案门边，不敢拢来，只得远远的立住，在房檐下望。
" `( `, P# }, `* s- Q0 O
　　这郑屠整整自切了半个时辰，用荷叶包了，道：“提辖，教人送去？”
0 C7 [6 _$ Y8 o0 l/ k. X4 d$ N. B
　　鲁达道：“送甚么！且住！再要十斤都是肥的，不要见些精的在上面，也要切做臊子。”

　　郑屠道：“却才精的，怕府里要裹馄饨；肥的臊子何用？”
. o; a; o& i7 \6 V# W
　　鲁达瞪着眼，道：“相公钧旨分付洒家，谁敢问他？”

　　郑屠道：“是合用的东西，小人切便了。”又选了十斤实膘的肥肉也细细的切做臊子，把荷叶包了。整弄了一早晨，却得饭罢时候。
5 h  ]% b6 g9 l' s. o4 x
$ y: }' G3 T. B6 f- E1 y2 J7 _. u　　那店小二那里敢过来，连那正要买肉的主顾也不敢拢来。

6 e7 c5 \/ e$ ]3 Y　　郑屠道：“着人与提辖拿了，送将府里去？”

　　鲁达道：“再要十斤寸金软骨，也要细细地剁做臊子，不要见些肉在上面。”郑屠笑道：“却不是特地来消遣我！”

　　鲁达听得，跳起身来，拿着那两包臊子在手，睁着眼，看着郑屠，道：“洒家特地要消遣你！”把两包臊子劈面打将去，却似下了一阵的“肉雨。”郑屠大怒，两条忿气从脚底下直冲到顶门；心头那一把无明业火焰腾腾的按纳不住；从肉案上抢了一把剔骨尖刀，托地跳将下来。

　　鲁提辖早拔步在当街上。众邻舍并十来个火家，那个敢向前来劝；两边过路的人都立住了脚；和那店小二也惊得呆了。
8 L' |& g8 S! J! `9 D1 C/ K
3 s/ K# p, Y! ~( `  M　　郑屠右手拿刀，左手便来要揪鲁达；被这鲁提辖就势按住左手，赶将入去，望小腹上只一脚，腾地倒在当街上。鲁达再入一步，踏住胸脯，提着醋钵儿大小拳头，看着这郑屠道：“洒家始投老种经略相公，做到关西五路廉访使，也不枉了叫做“郑关西”！你是个卖肉的操刀屠户，狗一般的人，也叫做“郑关西！”你如何强骗了金翠莲？”扑的只一拳，正打在鼻子上，打得鲜血迸流，鼻子歪在半边，却便似开了个油铺∶咸的，酸的，辣的，一发都滚出来。郑屠挣不起来，那把尖刀也丢在一边，口里只叫：“打得好！”

, H" \7 F- ~1 \3 e* ]$ q# c　　鲁达骂道：“直娘贼！还敢应口！”

2 }9 u' M: A, {2 U: W) A4 l7 j　　提起拳头来就眼眶际眉梢只一拳，打得眼棱缝裂，乌珠迸出，也似开了个彩帛铺的：红的，黑的，紫的，都绽将出来。
* S4 S( C! l- ~6 Q3 R
　　两边看的人惧怕鲁提辖，谁敢向前来劝？郑屠当不过，讨饶。
7 ~3 w5 e# H. ~3 Z  ]8 n
　　鲁达喝道：“咄！你是个破落户！若只和俺硬到底，洒家便饶你了！你如今对俺讨饶，洒家偏不饶你！”又只一拳，太阳上正着，却似做了一全堂水陆的道场：磐儿，钹儿，铙儿，一齐响。

% X/ @# }$ i* z& b' ]0 A　　鲁达看时，只见郑屠挺在地上，口里只有出的气，没了入的气，动弹不得。鲁提辖假意道：“你这厮诈死，洒家再打！”只见面皮渐渐的变了。鲁达寻思道：“俺只指望打这厮一顿，不想三拳真个打死了他。洒家须吃官司，又没人送饭，不如及早撒开。”拔步便走，回头指着郑屠尸道：“你诈死！洒家和你慢慢理会！”一头骂，一头大踏步去了。
3 p" D2 J# B2 _
　　街坊邻舍并郑屠的火家，谁敢向前来拦他？
% G( D, T2 k8 ^0 [; j! ~" W1 _
, l5 F: y; B: o- _& E　　鲁提辖回到下处，急急卷了些衣服盘缠，细软银两；但是旧衣粗重都弃了；提了一条

　　齐眉短棒，奔出南门，一道烟走了。
: i" ~1 ]& e  E) x; H- p0 F
* U' ~5 F& j. e6 D9 t& e$ B　　且说郑屠家中众人和那报信的店小二救了半日，不活，呜呼死了。
9 R% s% n% v! g
　　老小邻人迳来州衙告状，候得府尹升厅，接了状子，看罢，道：“鲁达系经略府提辖，不敢擅自迳来捉捕凶身。”

　　府尹随即上轿，来到经略府前，下了轿子，把门军士入去报知。经略听得，教请到厅上，与府尹施礼罢。经略道：“何来？”

' M% \' b3 B" J  p; l- @2 O　　府尹禀道：“好教相公得知，府中提辖鲁达无故用拳打死市上郑屠。不曾禀过相公，不敢擅自捉拿凶身。”
4 M% a. b; O2 G8 e
　　经略听了，吃了一惊，寻思道：“这鲁达虽好武艺，只性格粗卤。今番做出人命事，俺如何护得短？须教推问不得。”
8 |6 n; |1 x0 x2 N- W2 d2 P  E( ]6 J
  T. w# p4 N9 o& i3 f) ]　　经略回府尹道：“鲁达这人原是我父亲老经略处的军官。为因俺这里无人帮护，拨他来做个提辖。既然犯了人命罪过，你可拿他依法度取问。如若供招明白，拟罪已定，也须教我父亲知道，方可断决。怕日后父亲处边上要这个人时，却不好看。”
% K! k$ j' i/ v% s! x# V, N
/ t3 u; Y- ^; J2 U' B　　府尹禀道：“下官问了情繇，合行申禀老经略相公知道，方敢断遣。”府尹辞了经略相公，出到府前，上了轿，回到州衙里，升厅坐下，便唤当日揖捕使臣押下文书，捉拿犯人鲁达。

( Z* ?5 r3 B/ g; _$ I- v2 w　　当时王观察领了公文，将带二十来个做公的人迳到鲁提辖下处。只见房主人道：“却才带了些包裹，提了短棒，出去了。小人只道奉着差使，又不敢问他。”

: i5 l& _5 t, Q- ~8 v0 {　　王观察听了，教打开他房门看时，只有些旧衣旧裳和些被卧在里面。王观察就带了房主人东西四下里去跟寻，州南走到州北，捉拿不见。王观察又捉了两家邻舍并房主人同到州衙厅上回话道：“鲁提辖惧罪在逃，不知去向，只拿得房主人并邻舍在此。”

　　府尹见说，且教监下，一面教拘集郑屠家邻佑人等，点了仵作行人，仰着本地方官人并坊厢里正再三检验已了，郑屠家自备棺木盛殓，寄在寺院。一面叠成文案，一壁差人杖限缉捕凶身。原告人保领回家。邻佑杖断有失救应。房主人并下处邻舍止得个不应。鲁达在逃，行开个广捕急递的文书，各处追捉；出赏一千贯；写了鲁达的年甲，贯址，形貌，到处张挂。一干人等疏放听候。郑屠家亲人自去做孝，不在话下。

　　且说鲁达自离了渭州，东逃西奔，急急忙忙，行过了几处州府，正是“饥不择食，寒不择衣，慌不择路，贫不择妻。”

　　鲁达心慌抢路，正不知投那里去的是；一连地行了半月之上，却走到代州雁门县；入得城来，见这市井闹热，人烟骤集，车马驰，一百二十行经商买卖行货都有，端的整齐，虽然是个县治，胜如州府，鲁提辖正行之间，却见一簇人围住了十字街口看榜。

) Z8 R$ E( G; e- d4 H　　鲁达看见挨满，也钻在人丛里听时。
( u' I4 l& b# S; d2 L' W7 p( D! O' T
9 C1 e3 E5 m; }+ w1 k1 b　　鲁达却不识字。只听得众人读道：“代州雁门县依奉太原府指挥使司，该准渭州文字，捕捉打死
) S# }- T- x" q
　　郑屠犯人鲁达，即系经略府提辖。如有人停藏在家宿食者，与犯人同罪；若有人捕获前来或首到告官，支给赏钱一千贯文……”鲁提辖正听到那里，只听得背后一个人大叫道：“张大哥，你如何在这里？”拦腰抱住，扯离了十字路口。

　　不是这个人看见了，横拖倒拽将去，有分教∶鲁提辖剃除头发，削去胡须，倒换过杀人姓名，薅恼杀诸佛罗汉；直教：禅杖打开危险路，戒刀杀尽不平人。

8 \+ V' \' A- f' E" C( K　　毕竟扯住鲁提辖的是甚人，且听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