忍

spetoct

那是永祿9年，日本戰國名將木曾義昌還只有六歲，就被父親義康用刀逼著獨自到深夜的荒野樹林中去。父親不知怎麼知道了那裏將有一場江戶城兩個著名武士的秘密決鬥，這是一個難得的鍛煉兒子勇氣的良機，他要兒子去躲在現場旁邊暗中偷看，練膽學招。
　　離現場還有好幾裏路，父親就命令他獨自去了。他要預先藏身在樹林中，靜靜等待高手來決鬥。哪怕場面再血腥殘酷，他也不準害怕，不準出聲，因為只要他弄出一點點輕微的響動，就會被耳聽八方的決鬥高手察覺，他們很可能會因不願讓人看見而殺了他。
: c7 b$ k. J3 ]) b% N$ H, M9 K8 R　　他還要用心地記下決鬥的一招一式，回來演示給父親看。從觀摩實戰中得到的體會遠比平常學到的東西有用得多，特別是這種生死存亡之戰，雙方都會使出全力和看家的本領。
* T$ P/ {2 Q* Y* n, _9 q- {; o　　明月之下，雜樹亂草叢中，他悄悄在現場躲藏好後，發現他並不孤獨，還有另一個和他年齡相當的小孩也悄悄摸來躲在他旁邊。
+ M$ n- \' C" v1 _　　在那武士道之風盛行的戰國時代，並不是只有義康一個父親用這種特殊的方法訓練自己的孩子，他一定也是像自己一樣被父親大人逼著來偷學招的吧？義昌想著，向對方露出友好而會意的一笑。對方也向他笑了笑，雖然大家笑得都很點勉強和難看。
　　隨後他們就伏下身子，不敢亂動了。又過了很長很長的時間，決鬥的高手才從兩邊現身出來，一個較高，一個較胖，相向而行，他們都佩著犀利的大刀。木曾義昌和那個孩子都屏住了呼吸。
2 N4 y2 d# `/ ~) [* h　　刀光閃閃，使月光為之失色。這確實是一場血腥殘酷的決鬥，也是一場漫長而驚險的決鬥，好幾次木曾義昌都看得憋不住要叫出聲，又忍下去了。那個小孩也是這樣，他臉色慘白，好幾次要大叫起來，但一瞥木曾義昌，又硬生生咬緊了牙關。事實上兩顆幼小的心靈都強忍著恐懼，但又互相較著勁，不願在對方面前丟臉。他們拼命地默記著能記到的一招一式。
　　終於優劣之勢顯露出來，較高的那個占了上風，他無情地一刀刀砍中較胖的那個武士，削斷了對方的手指，斬斷了對方的雙腳。決鬥終於結束了，較胖的武士血流遍體倒了下去。
1 ^1 h4 J. c% i+ _* j7 @5 ~0 b　　獲勝的一方還不罷休，又用刀挖了他雙眼，剁掉四肢，割下他的頭，劃開他的肚子，把五髒六腑都挑出來擲向四面八方。木曾義昌感覺到自己也惡心得像要把五髒六腑都嘔出來。
　　獲勝者走了很久很久，兩個小孩才從藏身處出來。木曾義昌立即拔出木刀，把記下的獲勝者的招式演練一遍。
, r0 \0 d# r5 V　　那小孩也拔出了木刀，同樣進行演練，和他的絲毫不差。
0 i  P% ]- Z1 O3 z　　木曾義昌感覺到不能壓對方一頭，想了想說：“我還要去用那個死人的血在石頭上印一個血手印，這是我父親命令我每次都要做的，不這樣做他就殺了我。我這樣做了有好幾次了，有時連續幾個晚上我都在樹林子裏一個人等著。父親告訴我，只有這樣才能學到高手們平常都不愛使出來的絕招。而且他還說，這樣才能練出大人武士們都要有的一種本事來，就是‘忍’，我每次在偷看的時候都不嚇出聲來，就是‘忍’了。你懂什麼叫‘忍’嗎？贏了的那個高個子你知道嗎？父親說他們當中有一個是江戶最有名的武士，我想就是他了。”
　　那小孩也開口了：“我父親也是這麼說的，他要我悄悄來看著記下每一招，無論出了什麼事，都不準動，不準發出聲音，只能看只能記，因為一發出聲音我就死定了。他要我看了後，好好地記，好好地學。他要我現在‘忍’著，長大了才能替他報仇。”說著，小孩平靜地指了指月光下那具大卸八塊慘不忍睹的殘屍，“他就是我父親。”